“你胡說！”最先反駁土的竟然不是羅巫, 而是那個塗滿紫色草汁的年輕鳥人，“我們不會相信你的謊言，羅巫大人為部落奉獻了一輩子，輪不到你這個怪物汙蔑他。”

“你又是誰？”土皺著眉頭，毫不掩飾臉上的厭惡與輕蔑。

“他……他叫厚泰，是……是你的弟弟。”金剛站在一旁，有些難以啟齒。

厚泰？這不是他從前的名字嗎？

土的心裏突然泛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感受。這人是他的弟弟？那個憨厚的漢子和那個溫柔的女人重新生了一個孩子，取的是他從前的名字？荒唐！太荒唐了！他們不是以他為恥嗎？為什麽還給孩子取這樣的名字？

“是……是石英嬸，要求的。”金剛看穿了土的疑惑, 怕他想歪，喃喃解釋道，“石英嬸生厚泰時難產, 孩子是羅巫大人親手剖出來的，石英嬸死之前, 對大人和厚伯說，就讓孩子叫厚泰, 她丟了一個，後來卻一直想著。她想……想用這個補回來……石英嬸死後，羅巫大人收下厚泰當弟子。厚泰，你……”

“閉嘴！不許叫這個名字！它不是我的名字！”土失態地尖叫道。怎麽會有這樣的父母？怎麽會有這樣的親人？如果想著他，為什麽不找他回來？他在炎魔島過的什麽日子, 有人知道嗎？厚泰？他的弟弟也叫厚泰！真是諷刺！

“金剛哥！我不信……他是我哥？”覺得諷刺的不止土一個，連紫色鳥人，厚泰二代也表現得不能接受, 他轉而向羅巫求證，“我爹從沒說過我有哥！老師，這不是真的，對不對？！”

羅巫一開始被土噎了一下，還沒找到機會反駁，這會兒又被攪進兄弟相認的狗血劇裏，心情不可謂不糟。他不辨喜怒地點了點頭：“金剛說的沒錯，他的確是你哥。”

厚泰二代露出一副大受打擊的模樣，咬了半天腮，從牙縫裏蹦出一句：“我爹沒認他，我也不認！我沒有長得像怪物的哥！”

“厚泰，你！”金剛怒目而視。

“放心，我也沒有喜歡裝神弄鬼的弟弟。”土深吸一口氣，壓下心中雜亂的思緒，提醒自己，千萬不要因為私事打亂小魚神仙的計劃。他露出一絲冷然，視線在所有人臉上一一掃過，忽而笑開了，“呵呵，我和你們置什麽氣？”他甚至對羅巫拱了拱手，“其實，我還得感謝羅巫大人，若不是你當年把我當做活祭，扔在島上。我可能早就死在土部了。”

羅巫詫異地看著土，一時弄不懂他的套路。

土的視線落在那些被小魚神仙丟棄的祭品上：“聽不懂嗎？這些東西，是部落攢了多久攢出來的？每年被你們這樣扔掉，我光是想想，就替你們肉疼。”他的目光似劍，直刺羅巫，“今年的冬天才剛剛開始，這一次，又有多少老人孩子會被餓死呢？”

“這是獻給炎魔大人的祭品，如果沒有這些，我們死的人會更多！”厚泰二代見其他人神色有些動搖，立刻高聲喝道，“你們難道忘了炎魔大人發怒時的樣子嗎？如果沒有師父溝通神魔，這些年，你們有安穩日子過嗎？”

聽到這些話，其他人立即收斂神色，不敢露出不敬來。

“笑話！什麽炎魔，說了那都是假的！”土嘲笑道，“不過，你們非要抱著這個謊言，看著身邊的親人一個個赴死，那隨你們，當我沒說。”說完，他揮了揮手，朝山下走去，“還有，以後不要再來了。之前的話不是開玩笑，小魚神仙不喜歡你們這群蠢貨！”

厚泰露出怒容來，剛想反駁，卻聽到金剛大哥吼道：“等等！”

土回過頭來，滿臉莫名。

“這……這些年，我以為你死了。”金剛看著那張熟悉有陌生的臉，心裏有些發酸，他有些期待地問道，“小時候，我年紀小，保護不了你，可現在，我是土部最強大的戰士，厚……不對，土，既然你還活著，你……願意回來嗎？我的食物可以分你，獸皮也可以分你，我不會讓你忍饑挨餓的，這個冬天，你會活得好好的。”

“忍饑挨餓？”土挑了挑眉。

“金剛！誰給你這個權利的？這樣的不祥之人，我不允許你帶回部落！”羅巫氣得胸口發疼，訓斥道。

“金剛哥，你想讓全族不幸嗎？”厚泰看向土的眼神十分不善，這個長相妖異的男人，雖然是他哥哥，但他就是看不順眼。想到這個怪物也曾叫過厚泰，厚泰的心中，立刻湧起一股對母親的怨恨，他堂堂土部的新巫，難道是某個怪物的替身嗎？

“勞你惦記了。”土很感激金剛的冒失，因為這恰好給了他一個機會，可以引出風部，“但不勞你費心。”飛雪之中，土的臉色顯得特別冷淡，“有小魚神仙在，忍饑挨餓這回事，我感覺已經幾輩子沒經歷過了。”他指向西方，“那裏，有一片林子，是小魚神仙劃出來，給神仆們居住的。那裏溫暖如春，有吃有喝。你要我拒絕神的恩賜，跟你回土部受苦？呵呵，我瘋了嗎？”

“謊話連篇！”厚泰覺得自己抓住了對方的馬腳，連聲音也大了起來，“這樣的天氣，你竟然說溫暖如春？虧你說的出來，你當我們沒有腦子嗎！”

土搖了搖頭，他留給眾人一個背影，譏笑著走遠了：“你們確實沒腦子，最起碼，我在島上生活這麽多年，神仆們從沒蠢到來這裏奉獻過祭品，如果真有炎魔，我們會沒事嗎？”

話音剛落，一陣狂風卷起，無數雪花迷亂了大家的眼睛。那個孤獨妖異的背影，消失在了天地間。

眾人似乎被這神秘的離場方式震住了，一時間默默無語。

過了好一會兒，還是羅巫先回過神來，他無比衰弱地說：“走吧，我們回去……”末了，他又叮囑了一句，“今天的事，不要和任何人提起。”

金剛驀地擡頭，死死盯著羅巫的背影。

“為什麽不提！”厚泰還有些不滿，“老師，我要告訴我爸，他生的白毛怪物！竟敢在祭祀上搗亂，詆毀炎魔大人。我要讓首領帶人殺了他！”

“住嘴！”羅巫用噬人的眼光看著厚泰，厲聲喝道。然而冷風入喉，卻讓他劇烈咳嗽起來，這厲喝就顯得有些弱了。

“本來就是。”厚泰沒被嚇著，反而不甘心地編排道，“要是今年冬天，部裏死的人比往年還多，肯定就是因為白毛怪物得罪了炎魔大人。”

羅巫氣得發起抖來，嘴裏“嗬嗬嗬”直喘氣。

“老師，你怎麽了？”厚泰說完，覺得羅巫的狀態有點不對勁。

羅巫閉了閉眼睛，終於忍無可忍，擡起手，給了厚泰狠狠一耳光。那團憋在胸口的氣，這才出了出來。他怎麽教出這麽個蠢貨？！

“我叫你閉嘴，你聽不到嗎？”羅巫吼道，還嫌不解氣，又踹了厚泰一腳。然而他老了，厚泰跳開，一下就躲掉了。

“你！你們……”羅巫一開始指的是厚泰，然而，視線掃了一圈，卻發現有人正偷偷撿地上的祭品，“你們這是要造反嗎？不許撿，給我把祭品都扔下去！快扔！”

厚泰見老師轉移了註意，悄悄挪開了腳步。

然而金剛去堵住他，對羅巫拱了拱手：“羅巫大人，厚巫的話，我也想問一問。為什麽您不讓我們提今天發生的事？”

羅巫的臉頓時一陣青一陣白，他哆嗦著伸出手指：“金剛！你這是什麽意思？”

“沒什麽意思，我只是不明白，想向您求一個明白！”金剛的態度很是恭敬。

“我是怕引起恐慌，對！怕引起恐慌！”姜還是老的辣，羅巫馬上找到理由，高聲道，“今天的事傳回去，大家會擔心的。冬天難過，沒有必要讓大家恐慌。”

“是嗎？”金剛沈默了兩秒，突然說道，“我看，引起的是懷疑，而不是恐慌吧。”

羅巫的眼睛瞪得前所未有的圓。他生氣！他憤怒！然而連他自己都不敢承認，他慌了。他看到其他人三兩聚在一起，望著他竊竊私語，他看到在自己發出命令後，仍然有人悄悄地拾撿祭品。這些人相信了那個白毛小子，不，不對，這些人相信的，是那個突然出現，又突然消失的魚尾神仙！那真的是神仙嗎？羅巫也恍惚了一秒，其實，連他自己都被動搖了。

“金剛哥！你說什麽？你竟敢懷疑老師！”厚泰這才反應過來，自己剛剛說了蠢話，他立刻改口，“你是不是被白毛怪物迷惑了？對，你就是被迷惑了！你剛剛還想帶他回部落！你是誰？你不是金剛哥！”

金剛憨厚的臉上，露出一抹與他面容不相符的精明，他嫌棄地看了一眼大呼小叫的厚泰，再次對羅巫拱手：“羅巫大人，如果您真能溝通鬼神，就請炎魔大人給我們一個神跡。畢竟，剛剛自稱神仙的那位，可是親自出現過。”

羅巫手腳冰涼。要是在部落，借助只有他和厚泰知道的藥草，他當然能夠糊弄眾人，然而此刻，在這一毛不敗的山巔上，他能做什麽讓炎魔現身？

他還在苦苦思索對策，然而金剛卻不肯再等了。

他擡起頭來，變成了一個頂天立地的戰士：“我要去看看，如果那裏真有神的恩賜，我要讓所有族人都得以享受，不管付出什麽代價，我都願意！”

他的手擡起來，指向了西方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 厚厚厚……編輯說讓我周三倒V。我想想，也就是周三要比平時多寫兩章對吧？明天就周二了！哦，現在就已經是周二了。

周二寫兩章，周三寫兩章吧，看我拼不拼得出來。（哭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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